基督徒生活 五种迷思
对“跟随”的五种迷思
2025-09-30
—— Joanne J. Jung , Richard Langer

关于跟随的错误观念

跟随力(followership,即作为跟随者的能力与实践——译注)这个词,和领导力(leadership)一样,经常受到误解。但和领导力不同的是,在当代文化中,大家对跟随/跟随力几乎没有任何正面的印象。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大卫·伯格(David Berg)在多次领导力与跟随力培训中发现,参与者用“温顺的绵羊”“被动”“顺从”,“盲从者”“旅鼠(以集体跳崖著称——译注)”,“农奴”这类词汇来描述跟随者,显然大家对这个词并没有什么好感。[1] 同样,近年的学术文献综述也指出,在传统认知中,跟随者往往被视作领导者影响力的接受者或调节者(Shamir, 2007),他们只是听命行事,执行领导者的指令、甚至是突发奇想,缺乏反抗精神,行事被动(Kelley, 1988)。因此,不难理解,为何研究的重心几乎完全集中在领导者身上,而领导力的浩瀚研究史,也往往集中于研究领导者和他们的“下属”。[2]

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并纠正对跟随者的刻板印象。作为基督徒,所有具体的跟随角色都从属于我们最高的呼召:我们靠着圣灵的能力,尽心、尽性、尽意、尽力地跟随基督(顺服与热忱),为要荣耀神并建立祂的国度(使命担当)。因此,对基督的跟随者来说,人生中所有的角色与责任,都包含在跟随的呼召中。我们也必须意识到,那种普遍存在的、对“顺服”和“降服”的负面态度,其实与圣经对跟随的态度背道而驰。显然,我们要跟随基督,但也要跟随祂设立在我们之上的人类领袖,包括世俗的掌权者(罗 13:1)和属灵的监督(帖前 5:12–13)。圣经首先赋予我们的身份其实就是跟随者。如果这个观念让我们觉得难以接受,那么,很可能我们需要更新心思意念,转化心态。 

所以,我们不仅要抛弃那些过于简单的刻板印象,更要深入思考一些潜藏在我们心中的错误认知。

迷思一:跟随者只是为了领袖而存在

跟随确实涉及到对领袖的顺服,但跟随者不应当把自己的生命看成只是围绕着领袖打转。不过在现实中,这并不容易。许多组织架构图几乎就是“领导架构图”,它们有意无意地忽视了领袖与跟随者之间的“共同创造性”,也没有很好地反映出优秀跟随者的重要性。类似的问题也存在于许多研究并撰写相关主题的作者中,因为他们往往是从“组织领导”或“成果产出”的角度来切入的 [3]。结果,他们主要关注的问题是:领导者如何获得并管理更多顺从的跟随者。

当跟随者以领袖为中心时,机构、公司、组织或教会的使命就会被淡化。这样的跟随者往往只想着如何取悦领袖,结果常常迷失自我,不断努力去成为自己想象中“领袖希望的那个人”。但一个优秀的跟随者并不是以领袖为中心,而是以使命为中心。跟随者首先效忠的是使命,而不是领袖。当我们认同某个机构的使命,并承诺通过协作共同努力实现该使命时,才会接受组织内跟随者的角色(包括顺服特定领袖)。但关键在于:这个选择是基于跟随者、领袖乃至整个组织对共同使命的集体承诺 [4]。以使命为核心的跟随者能验证圣灵所赐的恩赐,培养个人责任感,因为我们不仅感受到组织对特定使命的投入,更体会到神对此使命的呼召。换句话说,一个人之所以加入某个组织,是因为他看见这个使命正是神呼召他一生去回应的方式。

迷思二:成为跟随者是一种屈才

另一种错误观念认为:跟随者只是一个临时性的过渡身份,要么勉强忍受,要么尽快摆脱。人真正的身份是领袖,而跟随者只不过是通往领袖的过渡阶段。做跟随者,仅仅是为了给履历增色,好换取将来成为领袖的机会、职位、头衔。但这样的想法,削弱了跟随的真正意义,反而滋养了一种幼稚的骄傲,使人偏离了在基督里成长的目标。最终,那种轻视跟随的态度,会破坏一个人在组织、群体或教会中的公信力。

事实上,成为优秀的跟随者本身就是值得追求的呼召,圣经对此有清晰启示。门徒(学习者)的最根本身份,就是“跟随者”,在基督教的语境下,指的是跟随耶稣的人。耶稣的跟随者能在世界上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他们并不需要成为领袖才能产生这样的影响。作为跟随者,我们只是单纯地参与神在世上所做的工作;我们的生命,也被写进祂的故事里。努力努力攀升至领袖职位,其实远不如明白自己的身份更重要,那就是在神国度里作一个跟随者。蒙召去做跟随者,并不是为了让别人注意到自己,而是让人注意到那位呼召我们的神。祂要我们在各样影响的领域里作祂的使者,并作祂圣灵内住的见证人。

迷思三:跟随是被动的,不需要多少恩赐或能力

之前我们已经提到过一种刻板印象:把跟随者看成“绵羊”或“盲从者”,似乎他们既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也没有带领他人的信心。我们需要更仔细地检视这种想法。

这种观点背后其实有个隐藏的假设:跟随者和领导者是两类不同的人。领导者有权柄、有魅力、有力量、有影响力、有分量,所以他们定下规则、作出重大决策;而跟随者没有。换句话说,跟随者是通过“他们不是领导”来得到定义的 [5]。人们假设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装备,无法对一个群体、项目、组织或教会作出有意义的贡献;他们只是机械地认可那些更有创造力、更有影响力的人提出的想法。

值得庆幸的是,把跟随者看成一种特定(和不足)人群的想法,正在逐渐得到纠正。这种改变不仅来自圣经本身,也来自商业与管理领域的各种研究。[6] 优秀的跟随者不是默默无名的驯良一族,实际上,他们往往表现出极高的才干和深邃的人格,而这些品质正因为不受关注,反而更显珍贵。跟随者所展现出的能力和敬业精神,凸显了他们对组织的深刻理解,以及他们所拥有的重要恩赐和能力。可以说,优秀的跟随者是任何组织、公司或教会成功的关键要素。

迷思四:跟随者的形象平淡,甚至令人厌恶

在圣经里,用来形容跟随者最常见的比喻,其实就是羊。然而我们往往很抗拒这个比喻。在我们眼中,做羊似乎跟做旅鼠、农奴没什么区别。但无可否认的是,圣经频繁使用羊的比喻来描述那些忠心跟随耶稣的人。更让我们不安的是:圣经用羊的意象,往往正好触及到我们最抗拒的部分。羊不仅会跟随牧羊人,而且它们必须跟随,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完全依赖牧羊人。在圣经的教导中,羊一旦失去牧羊人,就意味着大祸即将临头。

不过,这并不是圣经对羊描述的全部。虽然羊确实需要牧者、也天生要跟随牧者,但圣经并没有将羊比做“不带脑子、盲目跟随”。事实上,恰恰相反。《约翰福音》10:5 说得很清楚:“羊不跟着生人,必要逃跑,因为不认得生人的声音。”羊之所以跟随,是因为它们认得牧人的声音;如果是陌生人,它们就不会跟随,反而会逃开。所以,羊并不愚蠢无知,它们不会跟随陌生人,只会跟随好牧人的声音。约翰继续指出,那些向羊发声的虚假声音,不仅仅是陌生人(比如牧养其他羊群的牧人),而是有意欺骗、掠夺羊群的盗贼强盗。因此,在《约翰福音》10 章里,好羊不会受骗(至少对欺骗有抵抗力)。它们坚决拒绝听从虚假的声音(约 10:8)。它们很清楚,有一种声音会引它们走向毁灭与灭亡,还有一种声音会引领它们得到丰盛的生命(约 10:10)。所以,好羊虽然仍需要被带领,但它们同时也很有分辨力,知道应该跟随哪一个声音。

迷思五:带领需要训练,跟随则不用

每年都有成千上万本关于领导力的书籍出版。在美国的教育体系中,有 469 个组织领导学位课程(还不包括教育或国际领导方面的课程)。但你可以猜到,关于跟随的书籍少之又少,更没有所谓的跟随学学位课程。无论这些数字说明了需求不足、理论缺乏、神学想象贫瘠,还是文化中的潜在预设,有一点很清楚:即便有人真的想要训练跟随者,那也会是一件孤单的工作。

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我们仍旧受制于一种刻板印象,认为跟随者就像羊或大群大群跳崖自杀的旅鼠。毕竟,你不需要受什么训练,就可以跟着前面那只旅鼠跳下悬崖。但我们已经指出,这是个错误的刻板印象。更准确地说,这其实是坏跟随者的形象。你能想象企业会以糟糕的领导为榜样来制定领导力培训决策吗?谁需要专门学习如何对人吼叫,如何做出错误决定啊!我们都清楚,把事情搞砸根本不需要培训。关键在于,无论是领袖还是追随者,当他们致力于实现美好理想时,所做的事既重要也充满挑战。而我们当中能真正把它们做好的人,并不多。

结论

我们需要培养一种新的跟随视野:既要尽全力发挥神赐给我们的恩赐和能力,同时也要真心尊重并顺服我们的领导。我们需要一种跟随的视野,要求我们动用理性、投入情感、操练意志。否则的话,仍有一部分的我流连在场外,没有真正参与。我们需要以团队的身份,彼此委身、同心同行。用圣经的比喻来说,就是成为一个身体。在这个身体里,每一个肢体都为整个身体而活,因此我们既关心整体,也关心彼此,并一起顺服元首基督。

注释

  1. 大卫·N. 伯格(David N. Berg)著,《领导力的心理动力学》(The Psychodynamics of Leadership),社会心理出版社(Psychosocial Press),1998 年,29 页,EBSCO。
  2. 玛丽·乌尔-比恩(Mary Uhl-Bien)等,〈跟随理论:回顾与研究议程〉(Followership Theory: A Review and Research Agenda),出自领导力季刊(Leadership Quarterly),第 25 卷第 1 期(2014 年 2 月):84 页,https://doi.org/8ps
  3. 洛朗·拉皮耶尔(Laurent Lapierre)著,《跟随:它是什么,人们为何跟随?》(Followership: What Is It and Why Do People Follow?),梅丽莎·K. 卡斯滕(Melissa K. Carsten)编,英国:绿宝石出版社(Emerald Publishing),2014 年,13–14 页,第 19–20 页;罗伯特·凯利(Robert Kelley)著,〈重新思考跟随〉(Rethinking Followership),收录于《跟随的艺术》(The Art of Followership),新泽西州霍博肯:约翰-威利父子出版社(John Wiley & Sons),2008 年;托马斯·A. 阿奇森(Thomas A. Atchison),《跟随:使领导与跟随者对齐的实用指南》(Followership: A Practical Guide to Aligning Leaders and Followers),芝加哥,2004 年,199 页,205 页;约翰·安东纳基斯(John Antonakis)与大卫·V. 戴伊(David V. Day)合著,《领导的本质》(The Nature of Leadership),伦敦:智者出版社(Sage),2017 年,332 页及以后;芭芭拉·凯勒曼(Barbara Kellerman)著,《跟随:跟随者如何带来改变并改变领导者》(Followership: How Followers Are Creating Change and Changing Leaders),波士顿:哈佛商业出版社(Harvard Business),2008 年。
  4. 伊拉·查利夫(Ira Chaleff)有力地论证了领导者与跟随者在组织使命上的彼此委身的重要性。参见其著《勇敢的跟随者:面对并支持我们的领导》(Courageous Follower: Standing Up To and For Our Leaders),加州奥克兰:Berrett-Koehler 出版社,2009 年。
  5. 梅丽莎·K. 卡斯滕(Melissa K. Carsten)、彼得·哈姆斯(Peter Harms)、玛丽·乌尔-比恩(Mary Uhl-Bien)合著,〈探索跟随的历史视角:对更宽广的跟随者与其角色理解的需要〉(Exploring Historical Perspectives of Followership: The Need for an Expanded View of Followers and the Follower Role),收录于《跟随:它是什么,人们为何跟随?》,13 页。
  6. 苏珊·D. 贝克(Susan D. Baker)著,〈跟随:当代理论建构的基础〉(Followership: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a Contemporary Construct),领导与组织研究期刊(Journal of Leadership & Organizational Studies),第 14 卷第 1 期(2007 年 8 月):53 页。

本文改编自理查德·兰格(Richard Langer)与乔安妮·J. 郑(Joanne J. Jung)合著的 《跟随的呼召:在一个迷恋领导的文化中聆听耶稣》(The Call to Follow: Hearing Jesus in a Culture Obsessed with Leadership)。


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十架路出版社英文网站:5 Myths about Being a Follower.

Joanne J. Jung (乔安妮·J·郑)博士,毕业于富勒神学院,是比奥拉大学塔尔博特神学院的圣经与神学研究教授,兼任在线教育与教师发展部副主任。她著有《认识恩典》(Knowing Grace),《在线教育中的品格塑造》(Character Formation in Online Education)以及《失落的对话之艺》(The Lost Discipline of Conversation)等作品。她与丈夫诺尔曼(Norman)现居加州尔湾市,是马林斯教会(Mariners Church)的会友。
Richard Langer(理查德·朗格)博士毕业于加州大学河滨分校,是拜欧拉大学的神学和圣经研究教授,也是信仰与学习整合办公室的主任。他按立已经二十多年。他和妻子夏里都是加利福尼亚州富勒顿市富勒顿自由教会(Fullerton Free Church)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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