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美国人认为宗教在公共生活中的影响力正在减弱。过去,约翰·威尔西(John Wilsey)或许会在这个消息中看到一丝曙光。2015 年,他在著作《美国例外论与公民宗教》(American Exceptionalism and Civil Religion)中曾担忧,基督教保守派过于崇拜他们的国家。
鉴于过去十年围绕基督教国族主义的激烈争论,外界可能以为他的担忧会更加严重。但在最新著作《宗教自由:保守派入门读物》(Religious Freedom: A Conservative Primer)中,作为美南浸信会神学院教会历史教授的威尔西指出:“美国左翼和右翼都出现了极大的反弹。”那种震天的国族主义激情被自我否定、失望,甚至“无思考、无感恩的冷漠”所取代(111 页)。
《宗教自由》一书内容跨越数百年、横跨多个大陆,贯穿其中的一条金线是“自由精神与宗教精神之间的和谐传统”,威尔西常称之为“美国的两种精神”(22 页)。正如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所观察到的,这两种精神在别的地方“常常处于对立状态”。而在美国,它们却实现了罕见且“奇妙的结合”。
《宗教自由:保守派入门读物》
约翰·D. 威尔西(John D. Wilsey)著
本书写给那些关心宗教自由受到威胁的美国同胞。
威尔西援引美国历史指出,当今的保守派不应在文化战争中将宗教自由武器化,而应当团结起来,以宗教自由为纽带促进教会与国家之间的和平关系。
他以睿智而犀利的笔触,为守护这项独特的美国传统指明了方向:这种自由与信仰的和谐关系,正是每一代美国人从先辈手中继承的宝贵遗产。
厄德曼斯出版社(Eerdmans),288 页。
《宗教自由》这本书的标题看似一本专注于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或是政教分立问题的专业著作。但实际上,它探讨的是宗教自由的更广泛意义——即宗教所带来的自由。
威尔西大加颂扬托克维尔,称他为美国例外论最伟大的记录者。在《论美国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中,托克维尔写道:“没有信仰就没有道德观念,没有道德观念就无法建立自由的统治。”由此看来,所有的自由,本质上都是宗教自由,因为没有宗教,自由就无法维系。
基督教国族主义或哪怕是最温和的国教制度,在理论层面或许颇具吸引力。但结出的果实却苦涩贫瘠。政教分立的必要性绝非什么时髦的“战后共识”,早在 19 世纪,托克维尔就已洞若观火。
社会学研究印证了这一点。罗德尼·斯塔克(Rodney Stark)指出:“竞争催生活力十足的教会”,但“那些慵懒的殖民地垄断型国教在美国无一幸存,最终被自由竞争的宗教取代”。
以英国国教会为例,即使确立了国教地位,也未能抵挡主流文化性伦理的侵蚀。反观美国这个被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和后自由主义评论家们嗤之以鼻的国度,却在“每周礼拜出席率、神的重要性、如何看待人死之后”等维度(190 页),全面超过了英国、匈牙利以及基督教国族主义者和后自由主义评论家推崇的其他国家。
威尔西作为历史学家的使命在《宗教自由》中贯穿始终。他讲述托克维尔家族为早已逝去的国王落泪的故事,从但丁《神曲》中的哈布斯堡君王身上提炼寓言,以鲜活的笔触让历史跃然纸上。显然,历史绝不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日期、名字和地图上晦涩地点的罗列”(122 页)。
历史探究,目的不是怀旧,而是提供视角。援引彼得·维雷克(Peter Viereck)的观点,威尔西提出:“保守主义是一门倾听历史如何成长的艺术”,而不是试图回到某个失落的乌托邦过去。正如威尔西所称,那些伯克式保守主义者(Burkeans),或“有抱负的保守派”,“认为变革不可避免,必须通过基于宪法程序、传统与审慎的真诚协商来引导”(48 页)。
相比之下,拒绝正视合理历史变迁的反动派往往会模仿革命左派的破坏性策略。威尔西沿用维雷克的称呼,将他们称作“八八党人”(Ottantotts,指 1788 年,法语“quatre-vingt-huit”),这些 19 世纪法国的反革命右翼认为,只要将历史时钟拨回 1789 年法国大革命前,世界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威尔西指出:“1990 年以来的美国保守主义已显现出八八派倾向,尤其在民粹主义号召力上升的领域”(49 页)。正是这种逆时代而行的徒劳尝试,使詹姆斯·戴维森·亨特(James Davison Hunter)断定:美国人缺乏维系民主团结的文化资源。而威尔西的互补性努力,则试图帮助保守派远离一切穷途末路的"八八党"形态,引导他们拥抱一种面向未来、充满活力的思维模式,也就是托克维尔提出的结合自由与宗教精神的思想。
威尔西有力地论证了一点:忠心的美国基督徒能够维系国家与基督教文化的历史纽带,而不必陷入“八八党人”式的极端基督教国族主义。事实上,他指出美国历代民族认同的构建,或多或少都借鉴了基督教教义,只是有的更系统,有的较松散。
威尔西承认,基督教国族主义的批评者通常指向“基督教美国论”,这一观点由蒂姆·拉海(Tim LaHaye)、杰瑞·法威尔(Jerry Falwell)和大卫·巴顿(David Barton)广为传播。但威尔西认为,斯蒂芬·沃尔夫(Stephen Wolfe)提供了一个更加清晰且令人担忧的基督教国族主义版本。在《支持基督教国族主义》(The Case for Christian Nationalism)一书中,沃尔夫主张由一位“基督教君王”施行“神权凯撒主义”,该君王能够“直接以下民法形式发布命令”。威尔西恰如其分地指出,这在宗教和有序自由的关键问题上,背离了美国共和主义的传统(105 页)。
威尔西进一步阐释,沃尔夫的逻辑会走上一条危险的路,这条路和黑格尔思想对马克思和海德格尔的影响类似,最终会导致国家变得极权化,同时让沃尔夫自己十分看重的基督信仰被削弱甚至败坏(140-141 页)。在总结全书论点时,威尔西指出,“沃尔夫为建立威权型基督教国家所提出的论证,其根源和共鸣点都在当代八八派右翼之中,而没有真正融合美国自由精神与宗教精神的思想”(125 页)。
美国独立二百五十周年纪念日近在眼前。圣经应许教会“阴间的权柄不能胜过他”(太 16:18),但对国家并无此类保证。我们是否能在未来几个世纪生存下来,将取决于我们能否持守自由精神与宗教精神的共生共荣。在《宗教自由》中,威尔西为基督徒提供了一份应对当下政治挑战的必备指南。
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A Conservative Case for Religious Freedom